索菲娅.圣.埃尔夫离去,旅店再次变得沉寂。
直到此时,艾伦才松了口气。
“团长,你真的想杀了雷亚斯大人吗?”
狄安娜不语。
“为什么啊?如果你真的成功……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后果?为什么那样做?你想让战胜魔族的勇者死在人类的手里吗?!还是说什么?和刚刚陛下所说的‘勇者的秘密’有关吗?”
狄安娜不打算开口。
“说点什么,狄安娜!无论如何对失去意识的人下手,那不像是我认识的你会采取的行动……”
她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:“你知道我什么呀?反正我就是个无能、无用、卑鄙的家伙,连自己的团员都保护不了!”
艾伦的脸庞瞬间变得灰暗。
沉默许久。
“别被自己的感情吞噬啊,团长要是气馁的话,我们不是就更没办法振作起来了吗?”
“……抱歉……我并没有……”
“我知道,不过从青梅竹马嘴里听到那种话果然还是会受伤啊……”他扭头看着芭芭拉和戈登干枯的尸体,“要怎么跟拉格斐解释?唉……接下来该怎么做?考虑到对方的战力,也许该增加人手……但如果不小心让勇者失踪的消息传出去,无论是神圣帝国还是雷亚斯大人的处境都会变得很麻烦……”
“不要再把更多人牵扯进来了,”狄安娜终于冷静下来,“对方是芭芭拉和戈登都完全无法还击的人,以几人小队的形式成立搜查团,遇到危险至少能保护自己,除了我和你再找两三人就够了。”
“在那之前还要先处理尸体……这边就交给我好了,团长去公会那边查找那对姐弟的信息吧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所以说……‘勇者的秘密’到底是什么?”
“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。”
“还真是冷淡的说法。”
当她走到门前,身后传来艾伦有些低沉的声音。
“但是那到底不像你的行事风格,你之所以会失控……是因为爱琳吗?从以前开始……每当你因为勇者大人要暴走的时候,都是她出面阻止……”
狄安娜没有回答。
太阳在房屋之间的空隙慢慢往上爬,长着青苔的墙壁渗出冷气。
她的身体在发抖,愤怒和不甘搅乱心绪。
没能出手——即便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——不,是她没有出手,出自自己的意志,在冷静分析情况后选择克制下自己的冲动。
可以克制下的冲动还能算的上是“冲动”吗?
难道不是她已经接受了同伴的死吗?
在见识了尸山血海后,这种程度的不幸,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吗?在不知不觉中她也变成当初的自己最讨厌的人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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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去死!去死!去死!去死……”一边叫骂一边踢踹敦厚的岩石。
大地跟着震颤。
等到她气喘吁吁地停下,岩石已经裂做几块,细碎的石子从延伸的裂缝扑簌簌滑落下来。
走到湖水想洗洗脸上的汗珠,顺便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眼睛被一双手遮住。
“猜猜我是谁?”——魅惑的吹息拂过脖颈,两团柔软压在狄安娜的背部,将她推得向前踉跄了半步,踩进湖水里,“哗啦”一声激起数串水花,溅湿她的脸颊和头发。
“有做这种无聊事的时间的话,稍微睡一会儿怎么样?”狄安娜说。
“一如既往地无趣的反应。”女人放下手,继续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,然后伸出一只手捏住她胸前的柔软,捉笑道,“还有……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料的胸……啊!”
一声惊叫,湖中溅起更大一团水花。
另一位一起找来的少女捂嘴轻笑:“已经告诉过你了,不要那样做,芭芭拉姐姐。”
“姐姐?”狄安娜质疑,“难道不是‘阿姨’吗?虽然智商还处在幼儿水平。”
“你这样说我可是会哭的。”水流如蛇,围绕着芭芭拉盘旋流动,将她托出水面,送到岸边,“自从成为勇者大人的骑士以来,我们的团长大人也越来越毒舌了,也稍稍考虑下部下们的承受能力好不好?就我个人而言,队伍里有一个抖S已经足够了。”
“自作自受。”狄安娜扭头不看她湿漉漉狼狈的样子。
“这就是你对待担心你的同伴的态度吗?团长大人?”芭芭拉故意凑到她面前。
“担心我什么?回去了。”她故意转开话题,转身往营地方向走去。
少女跟在她身边,悄声问道:“已经不生气了吧?”
“我没生气。”
听到这话,少女马上高兴起来:“是吗?是吗?已经不生气了啊。”
“我没生气!”
“嗯嗯,我知道……”
“我说了我没生气,就是没有生气,从一开始就没有生过气!”
“是吗?那就好。”
狄安娜闷不做声。
少女继续说道:“但是呢,就算是随口说说,我也不希望从狄安娜的嘴里说出‘去死’这个词语呢你明明知道的,勇者大人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!因为爱琳你是‘勇者大人’最忠实的拥护者,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勇者大人都是最重要的嘛!”
说的有些过头了,话一出口,她已经开始后悔。
果然,爱琳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神情。
“……”
“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?”一向温柔的少女难得显露出强势的一面,将右手放在胸口,“因为我是勇者专属骑士团圣骑士军团的团员,一定会护卫雷亚斯大人周全,即便用我这条命作交换也在所不惜。”
这是圣骑士军团所有团员都起誓过得宣言。
作为团长的她最清楚不过。
没有可以还击的话。
爱琳却渐渐红了脸,严肃的表情跟着消失,又恢复一直以来的样子,微微嗔怒:“……刚才那个,我可真的有点生气了……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原谅你。”爱琳轻笑,又语气认真的说,“不用担心,我知道你只嫉妒,不是真心……”
“嫉……”狄安娜被噎住。
爱琳自顾自的解释:“尽管放心好了,对我来说团长和勇者大人一样重要,如果你遇到危险,我也一样会保护你的,拼了命的。”
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,少女眼神里却透着认真,这使她不自觉地避开她的视线:“不需要,我还没弱到需要你保护的地步。”
“嚯嚯~这可真不好说呢。”
“你只要……”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——她想这样说的,却到底没能说出来。
其实一直都想说的,“比起那个‘自私自利、无血无泪的勇者大人’你们对我更重要”,所以“保护自己”“绝对不要死”。
——这样的话语不止一次在心中响起,却一次都没能传到原本应该听到的人的耳中。
“虽然不甘心,但是现在能拯救我们的、能结束这场战争的就只剩下雷亚斯大人了,”芭芭拉低声轻叹,“事到如今连我也忍不住开始怀疑,这场战争是否真的能够结束……”
“会结束的,绝对!”狄安娜目光坚定,“我会让它结束的。”
宛若烧焦般黢黑的怪树,将歪歪扭扭的枝干举向天空。黑漆漆夜幕从天空压下来,三颗串联的血月散发着妖媚的光辉。
数千只帐篷悄无声息。
几个值夜的士兵隐藏在枝叶丛中,在察觉狄安娜几人时向她行礼。
勇者一身轻装铠甲,坐在篝火旁,直到她走到足够近的距离,头也不抬的发出一声嗤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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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砰!!”然巨响,“英雄之心”旁边的墙壁整面裂开。
狄安娜握着的拳头迟迟没有松开。
有什么在灼烧着掌心。
“你尽管放心好了……我也会保护你的——拼了命的。”仿佛就在昨夜,少女对她微笑着说着。
也仿佛就在昨日,她看着她如一道疾风扑上去抱住面目狰狞的敌人,然后被扯断脖颈,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踏碎在混满血腥的淤泥里。
“嚯嚯~这可真不好说呢。”少女像是有些得意。
却在一瞬间,变成躺在地上的冰冷的尸体。
啊啊~在这十年里她终于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,父亲、母亲、兄长……连最好的朋友都没能保护好。
不,难道爱琳不是替她死的吗?
那个时候该舍身缠住敌人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?
“重要的东西要好好抓住哦~”这是那天晚上他对她说的话,之后当然跟着一堆嘲讽、戏谑的词句,但只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她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焦躁和恐惧。
“重要的东西要好好抓住哦~”
狄安娜松开紧握的拳头,在她掌心什么也没有,只有沾着血的两个字——“贝贝”。
是有“武神”和“守护神”之称的贝贝家的“贝贝”。
那个时候,女帝索菲娅在她掌心写下这两个字,是要她即便陷入迷茫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吗?
在神圣帝国流传着一句话,“当世界陷入绝望的深渊,英雄必挺身而起,直到燃尽最后一滴血,不死不败,必将赢得胜利,把荣耀与自由送还人类。”
那个“英雄”的名字据说也叫贝贝。
“好巧啊。”第一次听说的时候狄安娜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幼童。
看着她天真的脸庞,身披战甲准备出征的父亲微微一愣,跟着笑起来,揉乱她的红发:“确实很巧呢,听你这么一说。”
“傻瓜。”准备一起出征的大哥斜眄了她一眼,低声喃喃。
“确实是个傻瓜……我……但是,”狄安娜再次握紧拳头,目光变得锋利,冷冷的渗出一缕杀意,“自己的责任我还是知道的。”
那同样是神圣帝国十大贵族之一的贝贝家的责任——誓死守卫神圣帝国,保护帝国子民。
为此,无论面对任何敌人都必须胜利,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。
……
“抱歉打扰……”几个面色慌乱的百姓围着堵在路口的士兵询问。
“请问……这里面发生什么了?”
人群里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脸担忧的向内张望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,能让我进去吗?”女孩声音里含着哭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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